在江南古镇邂逅一场梅雨,也是如画的景致。
过了小满,气温上蹿的速度明显加快了,天空中常飘浮着厚厚的雨云,顷刻间,一阵急雨从镶着明晃晃日光的乌云里倾泻而下,地上茵茵绿绿,氤氲着暖湿泥土和新萌草木的气息,说不出的芜杂,正是江南梅雨季特意营造的氛围。
“半湿半晴梅雨道,乍寒乍暖麦秋天。”梅雨季的不便是显见的,出门不管天气好坏都得带上伞,无端地增了负担。偶然,见着阳光明媚,心存侥幸不带雨具轻装上阵,往往不消半刻,遮云蔽日,大雨骤降,虽奔跑躲避,仍不免雨水扑面,衣衫透湿,甚为不堪。梅雨天,心愿和天气常反向映照,屡试不爽。虽然有了烘干机,人们还是习惯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出去,时雨时晴的梅雨天,竹竿上的衣服收进来,晾出去,一日几回,总也不干透,隐隐地潮,泛着一股雨季特有的气味。郁闷的还有,计划中的远足因雨天而取消了,和朋友约好的运动因雨天而失了兴致……做不得想做的事,又想不出可以做些什么,百无聊赖中还捎带着些焦躁。
还是古人从容得多。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”陆放翁是将雨声当作雅乐来欣赏的,更何况还有明朝的期待,深巷、杏花,阴霾的雨天反倒成了风景的映衬。唐人张志和欢喜和渔夫厮混,或醉宿渔舟,或乐在风波,有名的却是那句:“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舟放江心,淡定的渔翁头顶箬笠,身披蓑衣,静心垂钓。静谧的青绿山水须得有细雨斜风点缀,才会有渔翁不须归的那份洒脱和淡然呢。即便是梅雨天约客不至,趣味索然,宋朝诗人赵师秀也没闲着,留下一首“黄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有约不来过夜半,闲敲棋子落灯花”。落寞的情绪竟然化成了绝美的意境流传至今。
遂想起,多年前在江南古镇震泽邂逅的一场梅雨,也是如画的景致。其时,震泽古镇尚未成为旅游打卡景点,游客寥寥,老桥流水,青石小路,灰墙斑驳,黛瓦森森……还是百年前的模样。转进一间深宅,雕梁画栋间晾晒着斑斓衣衫,缕缕饭菜香从灶间飘出,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。几位忙碌的老人对贸然闯入的我们不以为忤,而报以微笑。抬望眼,幽深的天井正映着一方天空,瓦蓝瓦蓝。正流连,忽而一团团灰暗色的厚云翻滚着,飞卷着,如潮水般涌来,很快盈满了天井上空,院落变得幽深黯淡。在院子里剥毛豆的婆婆们说声雨要来了,赶紧提着竹篮躲到了廊下。腾云似涌烟,密雨如散丝。先是有风急急吹过,雨点紧跟着就下来了,院子中央灰白的大石砖被雨点击打着,着了色,泛着白亮亮的光泽。雨,一阵急一阵缓,望不到尽头的雨帘扬起一团团水雾,朦胧了远近风物。檐廊上的雨水积不住了,顺着瓦片从四边檐角流淌下来,似四条细细的白练,直挂地面,溅起一朵朵水花,沟渠渐渐盈满,聚拢起来,顺势汇聚到院子中心,这不就是所谓的四水归堂么,若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梅雨,如何见得如此精妙的匠心。梅雨,骤然而至,骤然而止,水雾散去,楼阁庭院纤尘不染,泛着水洗之后的清亮,似滤尽了人间忧烦。经雨,却如沐春风。
读到一句诗:天晴着,心却雨着,心雨着,天却晴着。阴晴雨雪风霜雾本是自然的境况,间以情感,便有了人间的悲喜。知堂老人苦于家宅地势低洼,下雨动辄积水而将书斋唤作“苦雨斋”以念之,东坡先生即便“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,将“喜雨亭”拿来做书斋正合其意。梅雨季,有人沉醉于“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”,有人忧虑于“一春略无十日晴,处处浮云将雨行”。以境映心,不同视角看风雨,欢喜或是愁烦,本是自然。
偶然,刷到一则短视频,灰蒙蒙的天际,淅沥沥的雨点,远远走来一对父子,年轻的父亲打着伞牵着幼子,雨中缓步而行,正要跨过一个小水塘,父亲忽而停了下来,顽皮地踩起水来,孩子先是一愣,继而雀跃,立马加入到父亲的踩水嬉戏中,一时水花飞溅,笑声盈盈,雨中的喜乐,得来也是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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