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曾祺的《五味》,写尽天下味道,读来令人食指大动,唯有苦味着墨最少。想来也没错,毕竟自讨苦吃的人,总是少数。
《诗经》中有一句话: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。”食物的苦,人生的苦,都是相对而言的。如果从食疗角度讲,吃点苦,不是坏事。
小时候,最讨厌的菜就是苦瓜。但母亲极爱,为了让我们吃点苦,她想尽办法把苦瓜做得不那么“苦”:用盐“杀”一下,多焯几次水,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苦瓜菜。她主张不时不食,冬吃萝卜夏吃姜,苦瓜清火,夏天最合适不过了。如此种种,我终于算接受了苦瓜。有时上火了,也会自寻苦吃,点一些干贝苦瓜羹等菜肴,安慰自己也算是能吃苦了。有一次在酒楼,遇见一道冰镇苦瓜,苦瓜切极薄片,蘸蜂蜜吃,非常惊艳。至于客家名菜酿苦瓜,用肉的鲜美,中和苦味,在我看来,真是绝配。
福建人大多都有吃苦菜的记忆。春风吹,苦菜长,它形如小小的野菊,漫山遍野肆意地长着,饥荒时期,苦菜帮助许多人度过青黄不接的年代。直到今天,龙岩人还很喜欢苦菜,苦菜干小肠汤已经成为当地一道名菜。这应该是一道极有挑战性的食物,怎么形容呢,炖煮此汤时,满屋子都是臭袜子的味道,实在一言难尽。
苦菜臭,小肠苦,可就有人喜欢这丝丝苦味。小肠的苦源自胆汁,注重食疗的闽人认为有下火功效,千方百计,让这点苦味成为佳肴。在仙游,卤制后的套肠,可入菜可下酒,十足美味;在福安,小肠炖罐随处可见,有家天恒小肠面馆,主打拌面配小肠,早上营业,去迟了就没了。
苦味种种,深得我心的,还是武平的猪胆肝,闽西八大干之一。做法我不记得,但这是一款有苦味的猪肝,最适合蒸熟后,细细切片下酒。儿时,大人们喝酒,我时不时从桌上顺一片当零嘴儿吃,苦是苦,回味却悠长。
更多的苦,还是来自植物界。
儿时在乡下小住,村中有赤脚医生,小满芒种时节,总在田垄边出没。他的理论是,春草如初生茸毛,药味淡;秋草老成有筋骨,药味太重。小满时节的草药,浓淡刚好。那时,我正好对父亲书橱里的草药谱感兴趣,车前草可以解毒,苦菜能清热,金银花能下火……我知道的,乡人也知道,直到今天,很多人的家中都会备一些草药,留着夏天煮凉茶喝。
南方湿热,凉茶盛行,清冽的味道中,总免不了有苦涩味。也有老人认为,这样喝,实在太寒,用来做药膳,可以吃补。闽东盛行青草汤,行走于古田、屏南等地,总能见到黑漆漆的青草汤,当地人相信草药的力量,认为这是吃补。
中医说,苦味可以泻火。夏天火旺,多少还是要吃点苦。苦,中国人的五味之一,有多少人喜爱,就有多少人避之不及,尤其是孩子。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,渐渐也能接受并且尝试。人生在世,种种滋味,迟早都会碰上。
我们喝茶,喝到最后,总能品出一丝甜味,这叫回甘。吃苦亦是如此,有种叫金铃子的苦瓜成熟后,表皮变黄,腹内果实变红,那滋味,竟是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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